一亭秋月啸松风  38cm×57cm

文/牛朝

姑苏园林于我，似一位隔世故友。这座既非生于斯长于斯，亦非业于斯居于斯的江南古城，因醉心流连于其中园林而与之产生羁绊。每次踏入这片土地，有诸多缘由，却总被幽邃谧境、曲院回廊留住脚步，被假山湖石、荷舟池泽摄去魂魄。苏州与园林的关系，早已在历史长河中血脉交融，难分彼此。

园林的命运如同起伏跌宕的水墨长卷。从无到有的诞生、兴盛与没落的轮回、天灾人祸的侵蚀，皆化作苔迹斑驳的墙垣。

沉浸其中，探求深藏湖石孔洞中未说尽的天机，寻味回廊阶前的新旧苔痕记录着的岁月流转与四时更迭。

在与园林“对画”的十数年间，它们仿佛凝固成永恒又富有深意的诗篇，永远饱含生机与美。

园林的每一处起伏转折都是天成的画稿。陈从周先生所谓“水随山转，山因水活”的造园智慧，与山水画“咫尺之图，写千里之景”的追求异曲同工。

山水画家观园恰如读画。湖石叠砌处可见五岳风骨，曲水流觞间似含泠泠泉声，虬松曲藤是天然的勾勒，白石青苔为绝妙的皴擦，亭台水榭构成虚实相生的章法。勾皴点染的墨痕堆叠出超越实景的灵境。

我曾在拙政园写生时见稚鸭凫水，涟漪乍起又归平静，忽有所悟：画者追寻理想画境的过程，何尝不是在园林迷宫中寻觅出口？陈从周所言“静观动观”的造园之法，亦如绘画创作的辩证之道——既要以静观之心捕捉刹那永恒，又需以动观之眼把握时空流转。叠石理水的匠意，好似画家“胸贮五岳”的积淀；曲径通幽的设计，暗合“意在笔先”的经营。

园林是凝固的诗行，绘画是流动的墨韵。那些被岁月尘封的天机，终将在水墨交融中苏醒。我们穷尽一生追寻的，不过是沧浪之水复归平静前的那一丝涟漪。